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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 第五章 镜中呓语

  • 作家相片: Isi pan
    Isi pan
  • 2024年4月25日
  • 讀畢需時 10 分鐘

1

 

一张假装的脸,一个朴素的世界和反世界。而镜中的呓语是语言的视觉图像。就像奥维德告诉纳西索斯,他因拒绝爱回声而受到惩罚。

 

2

 

2027年的8月的每一天,天气很热,女主人公来到地图上位于xxx的一个实验室。在这个后科技小镇,这些高级实验室就像工厂一样排列着。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旷野,杂草,没有郊区和人迹罕至但苍劲的生命感。灰色的瓷砖从脚下一直铺到看不见的远方。每一栋楼都保持相似的高度,灰色的外壳,没有窗户。

 

女主人公在故事最开始只有二十多岁,她在爱荷华大学读创意写作项目的时候就认识了男主人公,那时男主人公只有二十多岁,在某一个两人相会的展览里,他一幅画也没卖出去,而她也正好一幅画都买不起。为了营造出某种氛围,女主人公答应男主人公在画展结束之前都呆在这幅画面前,假装聊天。

 

她很高很重,但脸却很小,穿着沾了杂草和猫毛的黑色长款衬衫,黑色长裤,黑色鞋子,黑色包包。她的眼睛有一点高度不同,即便讲话的时候也容易思绪飘忽,无端地紧紧凝视某处,让人怀疑她究竟是精神分裂患者还是痛感过分发达的女巫。其实她不是天生就长成这样的,她左边眉毛上面的疤痕是骑自行车摔的,右边眼皮上的疤痕则是出生后不久就有了的,两根藏长在肉里的缝合线把她的眼神吊起来,即使如此她也总是对这个世界打不起任何精神。

 

为了营造出某种氛围,半年后两人在伦敦再次相遇。女主人公和八九个摇滚青年在同一辆车上,大家开始唱歌,辱骂一切生活,彼此攀比流浪过多少座城市,把一片叶子切分成几块开始抽烟。女主人公问男主人公为什么会在这里,男主人公说他为那个露天音乐节绘制墙面投影涂鸦。女主人公问男主人公从那之后是否卖出去了任何一幅画,男主人公摇头,说那些旧的画都还在公寓里,虽然有一些已经洗掉了。

 

 

她们的车子进城之后大家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套上,值钱的东西套在内层,最后再外面穿上外套。女主人公朝车窗外看去,车子正在经过泰晤士河,外面的风景同时拥有有一种古朴的怀旧和傲慢的惬意。第一站是男主人公的公寓,车子停下的时候女主人公也跟着下车了。当天晚上她们就决定在一起。

 

女主人公很爱男主人公,不管他做什么,她都顺着他。但大多数时候,她们都窝在那间泰晤士河边的小公寓里——最早他确实是也住在那附近,只不过只拥有一个沙发的使用权。她为他写了一些网络的报道,卖出去一些画和剧本,随后终于可以租到这样一间小屋。她们都不喜欢户外活动,有时甚至不喜欢白天,她提醒过很多次,要他不要在夜里醒来时开始画画,要他开始摆脱对实体材料的依赖,可以唯独这一点无论怎样他都不肯听劝。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男主人公因为突发的心梗猝死了。事发当晚女主人公听到客厅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男主人公在拆新的画板。她怜爱他可怜的才华,于是没有出声阻止。其实她也享受静谧时灵感涌动的感觉,但如果她那时也像往常一样出声要他回来睡觉,或者下床去客厅陪他,也许事情还会有机会变得不同。女主人公带着一种呆滞的空旷寂寞开始新的生活。

 

她仿佛回到更年轻的时候。男主人公过世的那个月,她开始整夜整夜失眠也不觉得疲惫。她开始半夜起来开始写作,有时候什么都写不出来,惨然地面对一种语言性的干涩。她从小开始就喜欢在床上绕着圈睡觉,即便跟他在一起之后,这个习惯也丝毫没有改变,他不介意她的小腿腿压在他胸膛上。起初女主人公每晚仍在床上不停翻滚,试图入睡,但后来她把枕头放好,一边一个,整齐地睡在床铺的另外一边。

 

房子里剩下的颜料和画作仍在那里。她把水池里洗到一半的画板全都拿出来,晾干。寻找看起来相似的颜料,将褪色的颜色补回去。她并不会画画,只能像玩填色游戏一样填补他留下来的画。有一些颜料用得太多,太重,在画面上鼓起一个棱角。

 

她购买了信纸,灌墨式钢笔,两种颜色的墨水(深绿色和黑色)。她习惯在白天写作,夜晚醒来画画。等他剩下来的画作全部填满之后,她有一天晚上打开了一幅新的油画框,拆掉包装时有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但她不会画画。她只能写字,写在画布上。她突然理解了颜料,还有语言,作为视觉信息的某种一致性。然而她突然感觉对这种存在感到厌倦。

 

正午时分她驾车去到那个指定的地点,她只带了手机,自己的使用的手机,还有男主人公的手机,电脑,额外还带了几幅男主人公不同时期画的几幅画,其他的画她都用手机拍下来了。她的黑色长款衬衣口袋上别了那只钢笔。她把车停在建筑面前,很快有人来接应她。她在前台确认资料,然后工作人员把她领到等待室,房间风格也是纯然的灰白色,只有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幅扬·凡·艾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这时一个男子端着纸杯推门进来,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过去的七年男女主人公没有一天分开过,男主人公的面容一直深刻印在她脑海里。女主人公感到后背的视线,但是并没有转头,随后她听到后面男人的声音:“镜,上帝之眼。”她没有回复,于是男人补充说到:“我说那幅画中间的齿轮,是一面镜子。”

 

女主人公转头去看男人。确实是男主人公,连声音都没变。男人表示他来是来做数据化手术的,他往前坐了一排,跟女主人公隔着一个椅子。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松节油的味道。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她主动说起数据化的手术的广告,这里跟伦敦中心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还有那个心照不宣的手术理由。果然,男人很自然地接上了话:”我也是在xx网页上看到的广告,还有在泰晤士河边上的小区现在确实也铺天盖地都是遮掩的广告,因为我正好也住在那里。“,”我妻子也是一个作家,她也是一个创意写作老师“,男子注视女主人公的视线变得有点好奇和讶异。

 

“我跟我先生也是,他是一个画家,虽然不能算一流画家。”女主人公说。她几乎能够肯定对方就是男主人公,只是为什么他不认识她了,还有他说的“妻子”是谁?

 

工作人员经过门口,通知男人可以准备等下进入会诊室2。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女主人公也想要站起来。他把喝水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最后一次站在画前面凝视着画中的那面镜子。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对吧。”女主人公说是。男人欲言又止,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女主人公,他必须承认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3

 

2027年的8月的每一天,天气很热,男主人公来到地图上位于xxx的一个实验室。在这个后科技小镇,这些高级实验室就像工厂一样排列着,他小时候就生活在一个类似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旷野,杂草,没有郊区和人迹罕至但苍劲的生命感。灰色的瓷砖从脚下一直铺到看不见的远方。每一栋楼都保持相似的高度,灰色的外壳,没有窗户。

 

男主人公在故事最开始只有二十多岁,他在金史密斯大学读艺术项目的时候就认识了女主人公,那时女主人公只有二十多岁,在某一个两人相会的展览里,他一幅画也没卖出去,而她也正好一幅画都买不起。为了营造出某种氛围,男主人公请求女主人公在画展结束之前都呆在这幅画面前,假装聊天。

 

他很高很轻,但脸却很方,穿着沾了干涸颜料和笔刷毛的黑色长款衬衫,黑色长裤,黑色鞋子,黑色包包。他的鼻子很高,声音有时候有些生硬,跟人说话的时候有时候眼神飘忽,有时眼睛紧紧盯着对方。其实他并不是刻意就要这样,他又综合性的精神疾病,ADHD,右手臂上的不规则则图案不是纹身,只是一片色素性胎记。很多人觉得他应该属于愤世妒俗的那种人,介于他是一个艺术家,或者至少是神经错乱的潜在杀人犯,但事实是他只是倦怠,无论怎样努力他总是对这个世界打不起任何精神。

 

为了营造出某种氛围,半年后两人在伦敦再次相遇。男主人公和八九个摇滚青年在同一辆车上,大家开始唱歌,辱骂一切生活,彼此攀比流浪过多少座城市,把一片叶子切分成几块开始抽烟。男主人公问女主人公为什么会在这里,女主人公说她到伦敦来工作,但是是从美国一路搭便车来的,为了收集素材。男主人公问女主人公从那之后是否去过任何一个画展,或者买过任何一幅画,女主人公摇头,说她买不起任何一幅,那之后也没有遇到任何一幅让她想买的画。

 

他们的车子进城之后大家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套上,值钱的东西套在内层,最后再外面穿上外套。男主人公朝车窗外看去,车子正在经过泰晤士河,外面的风景同时拥有有一种古朴的怀旧和傲慢的惬意,他的家就在这,但没有任何东西真正属于他。第一站是男主人公的公寓,车子停下的时候女主人公也跟着下车了。当天晚上他们就决定在一起。

 

男主人公很爱女主人公,不管她做什么,他都顺着她。但大多数时候,她们都窝在那间泰晤士河边的小公寓里——最早他确实是也住在那附近,只不过只拥有一个沙发的使用权。她为他写了一些网络的报道,卖出去一些画和剧本,随后终于可以租到这样一间小屋。她们都不喜欢户外活动,有时甚至不喜欢白天,她提醒过很多次,要他不要在夜里醒来时开始画画,要他开始摆脱对实体材料的依赖,可以唯独这一点无论怎样他都不肯听劝。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女主人公因为意外坠楼死去了。事发当晚男主人公听到卧室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女主人公被他吵醒了。她怜爱他可怜的才华,于是没有出声阻止。其实他也享受被她迁就的时刻,但如果他听从她一贯的嘱咐,决定回房间睡觉,或者至少去卧室陪她,也许事情还会有机会变得不同。男主人公带着一种呆滞的空旷寂寞开始新的生活。

 

他仿佛回到更年轻的时候。女主人公过世的那个月,他开始整天整天嗜睡得醒不来。他开始强迫自己白天起来画画,但他面对画板的时候什么也画不出来,他惨然地面对一种视觉性的干涩。他知道女主人公从小开始就喜欢在床上绕着圈睡觉,即便跟他在一起之后,这个习惯也丝毫没有改变,他不介意她的小腿腿压在他胸膛上,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开始斜着躺在床上,占据原来女主人公的位置,之后几天他在睡梦中反转了180度,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脚放在女主人公的枕头上。他把她的毯子,浴巾,毛绒玩具一股脑堆在床上,压在腿下,抵御那种关于消散的感觉。

 

房子里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开着。她就是那种用完电脑也不喜欢关机的人,像她的大脑一样24小时都在转动。他浏览每一个设备上面所有她留下来的文字。寻找她的日记,她原来写的报道,教案,还有所有提到他的片段。他并不擅长写作,只能用光标慢慢滑过每一个字,像抚摸她的印记。虚拟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她的触感,但是他觉得虚拟的世界如此广大,几乎可以容纳所有她的自我叙述,她的一生,一切。

 

他用她的电脑购买了一款绘画软件,配有不同质感和特效的笔刷,还有全格式的导出功能。他习惯在白天画画,夜晚醒来写作。他通过旧的文档学习她的语言,但是实际上他确实是学不会,所以他只能画画。在她留下的文档里画画。画她的样子,为她的小说配图。等她剩下来的文档全部填满之后,他有一天晚上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空间静谧,连虚拟的点击声都没有。但他不会写作。他最终也只能画画,画在有横线的文档页面上。他突然理解了文字,还有时间,还有平面,作为感觉信息的某种一致性。然而他突然感觉对这种存在感到厌倦。

 

正午时分他驾车去到那个指定的地点,他只带了手机,自己的使用的手机,还有女主人公的手机,电脑——这就是她的全部了。他的黑色长款衬衣上还是有干涸了的颜料痕迹,然而已经褪色了。他把车停在建筑面前,很快有人来接应他。他在前台确认资料,然后工作人员把她领到等待室,房间风格也是纯然的灰白色,只有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幅扬·凡·艾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他去打水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子从前门走进来,然后坐进了休息室里。他几乎是有点着急地端着水杯也跟着进去,但是只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过去的七年男女主人公没有一天分开过,女主人公的面容一直深刻印在他脑海里。女主人公感到后背的视线,但是并没有转头,只是仍然看着休息室中央的那幅画,于是他只能主动开启话题:“镜,上帝之眼。”她没有回复,于是他只能再补充到:“我说那幅画中间的齿轮,是一面镜子。”

 

女人转头的时候男主人公终于确认这确实是女主人公,连声音都没变。男主人公表示他来是来做数据化手术的,他往前坐了一排,跟女人隔着一个椅子。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松节油的味道——那其实是因为她总是跟他呆在一起。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他主动说起数据化的手术的广告,这里跟伦敦中心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还有那个心照不宣的手术理由。果然,女人很自然地接上了话:”我也是在xx网页上看到的广告,还有在泰晤士河边上的小区现在确实也铺天盖地都是遮掩的广告,因为我正好也住在那里。“,”我丈夫也是一个画家,只不过不是一流画家“,女人注视男主人公的视线变得有点好奇和讶异。

 

“我跟我妻子也是,她是一个作家,她也是创意写作老师。”男主人公说。他几乎能够肯定对方就是女主人公,只是为什么她不认识他了,还有她说的“丈夫”是谁?

 

工作人员经过门口,通知男主人公可以准备等下进入会诊室2。男主人公站起来的时候,女人也想要站起来。他把喝水的纸杯扔进垃圾桶,最后一次站在画前面凝视着画中的那面镜子。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对吧。”女人说是。男人欲言又止,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女人,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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