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
- Isi pan
- 2024年10月30日
- 讀畢需時 4 分鐘
我觉得真的很想找人讲话。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讲话的好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向谁去讲,只能窝在心里。
前几周我去tate modern看mire lee的新展 open wound。我其实有一个最大的感受是,主题的世界性。祂不是讲个人而已,也不是某个当下,所有的主题在时间的维度上,历史的维度上,人类的维度上,拥有弹性,延伸的弹性。所以祂可以容纳这种体量。所以并不是作品做得大与小而已,是可以关心到的范围的大与小。我很深刻的感受到我的作品能够关心的范围,和她的作品能关心到的范围,乃至其他的我喜欢的文学和艺术作品,大与小之间的差别。
这几乎是伦敦带给我的第一个最重大的启迪。不是以石破天惊的方式,只是以一种步入的方式。以一种被包容的方式,感知更大的存在。
上周聪聪老师去听学生critique了,所以没上课。但上上周,总之是开始做龙的那两周,因为我们还是在用老朋友做雕塑,在这边买了材料,我就说可以开始做之前pain系列的新的一组身体雕塑。要沿用pain project之前使用的所有视觉元素,也要使用所有原来使用过的痛苦的素材,我要做一件巨大的腿骨,做胸腔,做脚踝和手腕,然后把血肉切开,往里面加红色小球和网状的服装辅料。
这是一个很私密的命题,逛完open wound之后我对pain project还有欲望。韩江拿诺贝尔之后我开始觉得我应该要向更大的命题出发。然后再回过来,听到她的声音,她的讲座,有人评论说像细雨一样在窗外安静地拍打着世界。然后再读夏宇的诗,听很久以前录的自己的声音,然后听到一首台湾的散文诗谱曲成的歌,然后看柴静的新采访,然后有一天那个雕塑的模样突然变了。腿骨里插了一枝花。
我会自嘲说这是艺术和工艺品,和日常,和有用无用之间的,争夺和转换。我当然可以把腿骨做成一个花瓶。在此之前我在脑中看过太多次自己用刀划破乳胶,以一种撕扯和黏稠的方式切入它的内部,制造伤口。但是花在的地方是一个天然的洞,在概念上,不是一种伤。我在花的那一刻开始想要释怀,开始觉得,为此花费的时间和讲述已经足够。于是不需要它再变成艺术了。她就变成日常,变成我个人摆在studio里的一个花瓶创作,从每周的花束中抽出一朵,每一朵只养一周,到期死亡,然后扔掉或者做成干花。
但是更大的主题在哪里呢。就是,想象我自己的胸腔再尽可能的展开,我的感知尽可能的扩大,包容进来的东西是什么,就是自我之外,创伤之外,下一个关心落在哪里。其实我现在来说是不知道的,我也在等,看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
pain project的雕塑还是会如期进行,一件一件完成。我觉得这是我做艺术和写作之间最大的差别,因为在艺术中好像我就可以容忍自己落后,明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正在或者已经被抛弃的东西,但还是要完成,还是可以完成。实际上也只有这样不断完成才能有机会往前。
我感觉十三岁的时候就被柴静重大启发过一回,没想到十年过去,二十三岁,她仍旧是偶像。我在她的新节目里感受到一种,像是往回收束的编织,她处理自己、朋友、职业生涯中没完成但是应该要完成的事,她在处理历史。
我记得很久以前读过一篇关于村上春树的书评,讲一个作家转变为大作家的标志之一是作品主题中对人类历史的讨论。村上从一个逃跑的少年,一个他自己创造的巨大的世界间隙中走出,从扔猫开始,一个作家变伟大的时刻,他要进入历史。
我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谈论历史。东亚在西方世界是隐形的,甚至第三世界都备受瞩目,中国当然有自己的光环,但,上周我去魔法店铺的时候,有一个白男对我不太友善,几乎不掩饰,拿着燃烧的圣木在我的位置上绕圈。上tutorial的时候,要从两种语言之中的转换,翻译老师曾经看过的中国神话,要先语言翻译,再文化翻译,再明白他讲的这个故事和我的作品之间的关系(我试图讲左转里刘邦后代吃龙的历史记载,然后他只能理解的部分是道,八仙过海,和贪心男人的一百个母亲,因为他只读过这些,对于中国的奇幻的历史和奇幻的传说其实很难分辨……所以其实跟我的东西并没有关系啦!)倒不觉得,失落什么的,只是觉得,挺伤心的,因为我的兴趣点都蛮中国的,在国外就有种可可怜怜孤孤单单的感受。
国内更无法谈论。我甚至不敢跟还在国内的朋友聊太多。我甚至想跟你说,但,又觉得,害怕我们的对话撑不起这些内容,连最后的幻想乡一并埋葬。我也不想以轻浮的方式跟随意一个华人社群里的人侃侃而谈。最后变成无人可说。
我想起以前写了很久但是没有结尾的人工智能小说。我写一个女生爱上了她的人工智能助手,想要改造它,给它人类定义的“意识”和“自由”。我想了很久很多个结尾,都没有决定。昨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女生用尽一切方法创造了“生命”,然而这个生命就如同其他所有生命一样堕落和平庸。她给予一个人工智能以人类的一切,以至于它终于成为人,而走向所有人都会走向的那个最庸俗的结局。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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